去年下半年，取材自古典小说《西游记》的国产3A游戏《黑神话：悟空》火爆出圈，风靡全球，与悟空相关的历史文物也备受关注。近日笔者在两张正定隆兴寺摩尼殿宋代壁塑旧照中竟然看到了悟空，还有八戒、唐僧，呈现出“唐僧师徒拜观音”的场景。壁塑中的观音形象被鲁迅誉为“东方美神”，而这个被“隐去”的主题，则为其平添一层神秘色彩，更加引人入胜。

隆兴寺坐落在正定古城东隅。建筑学家梁思成对其“京外名刹，当首推正定府龙（隆）兴寺”之盛赞，确定了其在国内丛林中的地位。隆兴寺始建于隋，初名龙藏寺，唐赐额龙兴寺。因镇州（今正定）城西大悲寺内唐代四丈九尺铜铸大悲菩萨两度罹难被改塑成泥像，北宋开宝四年（公元971年）当地奉宋太祖赵匡胤敕令于龙兴寺重铸大悲菩萨金身并盖大悲宝阁，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2年）工程告竣。而后，即以高耸的大悲阁为主体，依中轴线布局次第向前扩建，历时百年，一座规模宏大的宋代建筑群——皇家寺院隆兴寺落成。

落成后，寺院中轴线上的宋代建筑自南而北依次为天王殿、大觉六师殿、摩尼殿、大悲阁。除天王殿外，其余三座殿阁均以壁塑艺术进行装饰。

壁塑是我国古建筑中借壁势进行雕塑、绘画合一的一种艺术形式，由过样、加骨、堆塑、着色四步骤完成。关于隆兴寺三座建筑中的壁塑装饰，《隆兴寺志》均有详细记载，但大觉六师殿于民国初年坍塌，大悲阁于民国时重修，两殿内的壁塑均已不存。因此，摩尼殿壁塑就成为隆兴寺殿阁中唯一的壁塑艺术遗存。

这座位于摩尼殿佛坛背面、依佛教造像仪轨通壁塑制的五彩悬山，长15.7米，高7.5米，将观音道场普陀珞伽山自然与人文景观微缩于壁面。整通壁塑以层叠的山石为大背景，重峦叠嶂中浩淼的碧波将画面纵向界分为三部分，并形成左右对称格局。两侧的山间窟龛，形象不同的罗汉像分层布列，或稚嫩或老诚，或端坐或站立，姿态各异，形神兼备。中间部分是壁塑的主体，嶙峋的山石自然形成一座佛龛，美轮美奂的观音菩萨闲适自在地坐于山龛之中。

细看，其左足下垂踏莲，右足斜置于左股上，上身稍前倾，双臂环膝，头戴花冠，面容俊秀，双眼微微俯视。颈饰华美的璎珞，下着一袭红裙，帔帛自肩绕肘垂下。此塑像形体曲线柔美，姿态优雅端庄，全无宗教偶像的呆板作风，充分显示着自然、自在、世俗化的时代风格，故深受人们喜爱和赞赏，其强大的艺术魅力吸引着一代又一代人。

1923年，文学巨匠鲁迅先生曾于北京山本照相馆购得此观音照片，将其视为佛教美学艺术佳作，常置于书案欣赏。1986年，时任河北省文联副主席的著名作家铁凝撰文《正定三日》，在文中更是将此壁塑观音与达·芬奇笔下的蒙娜丽莎相媲美。近年，人们更习惯将这尊观音像赞誉为“东方美神”。

在观音坐像两旁，塑有文殊、普贤菩萨的坐骑青狮、白象。观音山龛与罗汉所处的山石间悬垂祥云，上下各两朵。上边两朵现各存护法天神两身，而下边观音左侧朵云上为1982年新塑的韦驮像，右侧的朵云上则空空如也。那下边朵云上原本塑制什么神像？在整体画面中与居突出位置的观音存在何种关系？多年来对此无从知晓。而近年搜集到的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出版的《华北交通写真》中的两张隆兴寺摩尼殿壁塑旧照，给出了答案，使这一珍贵的壁塑更添神秘和趣味。

从这两张旧照看，左侧朵云上站立的是猪八戒和孙悟空。八戒形体肥胖，耳大鼻凸，头戴帽冠，身着阔袖袍衫，双手似执一芭蕉扇，躬身朝观音方向侍立。而悟空则反方向站立，体形健硕，充满肌肉感，上着披肩，下穿短裙，右手握拳垂下，左手搭“凉棚”昂首远望，似在观测有无来犯之敌，其背后斜置一棍棒形物。右侧朵云上站立者，从其外形及与左侧朵云上的人物关系分析，似为唐僧（玄奘），其面型丰圆，头戴冠，身着宽松袈裟，双手于胸前合十，向远方的观音参拜。由此可知，摩尼殿壁塑主题并非像我们现在看到的那样，单单是一尊坐姿优美的观音菩萨，而应是唐僧师徒参拜观音的场景。

令人好奇和不解的是，明代吴承恩神话小说《西游记》中的人物怎么出现在了宋代隆兴寺的摩尼殿了呢？其实，虽然《西游记》于明万历二十年（公元1592年）才刊刻问世，但有关唐僧取经的故事并不始于此时，早在玄奘圆寂后，就有玄奘取经的神话故事在丝绸之路沿线流传，并进而传播到各地。宋景祐三年（公元1036年），文学家欧阳修曾记录所见到的扬州寿宁寺经藏院“画玄奘取经一壁独存，尤为绝笔”。虽早已荡然无存，但足以说明北宋时寺院壁画中就出现玄奘取经的画面了。

此旧照不仅让人们看到隆兴寺摩尼殿壁塑的历史原貌并进一步认识其价值，同时也是将来有机会对壁塑缺失部分进行复原的绝佳资料。

来源：河北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