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瘦云

元初的真定（今石家庄正定），在史天泽的治理下，经济繁荣，社会安定，百姓安居乐业，进入一段稳定繁荣的历史时期。在一代文豪元好问的引领之下，一个元曲作家创作群体开始在真定城应运而生，异军突起，犹如璀璨的星群，将北方的天穹装点得云蒸霞蔚，气象万千。正是由于这种良好的文化氛围，使真定城成为元大都之外的另一个重要的元曲创作和传播中心。

真定元曲作家群的领军人物，就是与关汉卿、郑光祖、马致远一并被称为“元曲四大家”之一的白朴。

白朴一生命运多舛，跌宕起伏，“经卷琴囊，酒樽诗笔”。他为山河破碎而悲愤，为田园荒芜而忧戚，也为自己苍凉的身世而感喟伤怀。他把终生无法排解的伤痛与血泪全部倾注到了笔墨之中，展示出他高超的艺术才情，倾诉了他对世界与人生的感慨。

正定博物馆名人厅

白朴，原名恒，字仁甫，后改名朴，字太素，号兰谷，生于金哀宗正大三年（1226年）。白朴祖籍三省交界的隩州（今山西省河曲县），白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白朴祖父白全道，乡里称为白善人。白全道次子白华（白朴之父）从登进士第，到正大七年（1230年）真授枢密院判官（正三品）时，深为金哀宗倚重，已成为金哀宗的股肱之臣。据《金史·白华传》记载，哀宗朝凡军国大事，金主屡从白华之言。

1226年，白朴出生在金都汴京(今河南省开封市)。当时的汴京，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大都市之一，人口逾百万，经济繁荣，风景秀丽。蒙金战争还没有开始，白朴姐弟在父母爱的怀抱中度过幸福快乐的童年。温暖美好的生活记忆，让白朴终生对母亲怀有深深的眷念之情。

《金史·哀宗本纪》记载，金哀宗天兴元年（1232年），蒙古大军围攻金朝首都，树炮攻城，汴京岌岌可危，金国军民陷入空前的恐惧与绝望之中。十二月，哀宗决计弃城，仓皇出奔归德（今河南省商丘市），白华位居中枢，整日为金朝的存亡而奔忙，无暇顾及妻儿家室，只身随驾哀宗渡河而去。

次年三月，汴京城破，蒙古军纵兵劫掠，城内士庶惨遭屠戮，被洗劫一空。在这场战争中，白家惨遭劫难，白朴和姐姐永远失去了慈爱的母亲。所幸的是，父亲的同僚挚友元好问恰好也在城中，他在兵乱和饥荒中救了白朴姐弟的性命。

白朴此后跟随元好问一行飘零转蓬。四月底，元好问携带白朴姐弟渡河北上，一路之上受尽颠沛流离之苦。元好问虽也是亡国奔命之臣，生活极为艰辛，但他对白朴视如己出，关怀备至，倾心予以抚养教育。《天籁集》原序中这样写道：“尝罹疫，遗山昼夜抱持，凡六日，竟于臂上得汗而愈，盖视亲子弟不啻过之。”

正定博物馆县史厅

“一代文宗”元好问诗、词、曲俱佳，白朴聪明颖悟，元好问对他悉心培养，教他读书问学之经，处世为人之理。正是得益于元好问的悉心照顾和精心培养，才有了白朴后来在元曲创作上的石破天惊。

白朴一生与真定的渊源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白华当年从汴京逃亡之后，短暂地做过南宋的均州提督。金朝灭亡后，白华转投到了驻守真定的蒙古将领史天泽门下，辞官隐居，“蹉跎岁月成何事，锻炼文章更用心”。

这年秋天，元好问返太原途经真定，将白朴姐弟送归白华，使失散数年的父子得以团聚。这一年，白朴12岁。乱世重逢，白华感到无比快慰，他有一首《满庭芳·示刘子新》词，表述当时的心情：“光禄池台，将军楼阁，十年一梦中间。短衣匹马，重见镇州山。内翰当年醉墨，纱笼在、高阁依然。今何夕，灯前儿女，飘荡喜生还。”

白朴能够走进真定，得益于元好问的提携相助；而白朴能够在真定扎下根来，又与驻守真定的最高行政长官史天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在史天泽的庇护下，白朴父子在真定度过了一段安逸平和的日子。白朴按照父亲的要求，写诗作赋，学习科场考试的课业。他对律赋之学颇为上进，很快就以能诗善赋而知名。

从1250年开始，白朴多次出门游历天下。元世祖中统二年（1261年），白朴36岁。是年四月，元世祖命各路宣抚使举文学才识可以从考者，以听擢用，时以河南路宣抚使入中枢的史天泽推荐白朴出仕，被白朴谢绝了。他自知拂逆史天泽荐辟之意，自觉不便在真定久留，于是弃家南游，以此表示他遁世消沉、永绝仕宦之途的决心。

到至元十七年（1280年），白朴开始定居金陵，“隐居于金陵桐树湾”（《白氏宗谱》），这一年，他已经55岁。这个时候的金陵已经硝烟散尽，生活安定。《天籁集》序云：“顾其（白朴）先为金世臣，既不欲高蹈远引以抗其节，又不欲使爵禄以干其身。于是屈己降志，玩世滑稽。徙家金陵，从诸遗老放情山水间，日以诗酒优游，用示雅志，以忘天下。”一部《天籁集》，处处倾诉着他对悲凉人生的诉说。

晚年岁月，白朴主要在江南的杭州、扬州一带游历，直到81岁时，还重游扬州。令人称奇的是，从此以后他的行踪就无从寻觅了。一如东坡词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作为元代著名的文学家，白朴创作了大量的词作，这些作品在他生前就已编订成集，名曰《天籁集》。赖有这部作品，一篇一首细读，一字一句品味，我们才可以解读白朴的悲欢人生。他的词作，承袭元好问长短句的格调，跌宕磊落，天然古朴。明代朱权在《太和正音谱》中认为，白朴之词“如鹏抟九霄，风骨磊块，词源滂沛，若大鹏之起北溟，奋翼凌乎九霄，有一举万里之志，宜冠于首”。

白朴除了用词曲抒发意志情怀外，还写下了不少杂剧，为元代杂剧的繁荣贡献了自己的才华。我们耳熟能详的《梧桐雨》《墙头马上》等都是其代表篇章。题材多出自历史传说，剧情多为才人韵事。现存的《梧桐雨》，写的是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墙头马上》描写的是一个“志量过人”的女性李千金冲破封建礼教，自择配偶的故事。前者是悲剧，写得悲哀怛侧，雄浑悲壮；后者是喜剧，写得起伏跌宕，热情奔放。这两部作品被认为是爱情剧中的成功之作，具有极强的艺术生命力，对后代戏曲的发展影响深远。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高度评价《梧桐雨》：“白仁甫《秋夜梧桐雨》，沉雄悲壮，为元曲冠冕。”据元人钟嗣成《录鬼簿》著录，白朴写过《墙头马上》《梧桐雨》等16种剧本。《梧桐雨》与《窦娥冤》《汉宫秋》《赵氏孤儿》一起，被戏剧界誉为元杂剧中的四大悲剧。《墙头马上》与《西厢记》《拜月亭》《倩女离魂》合称元杂剧四大爱情剧，被列为中国古典戏曲十大喜剧之一。

白朴与真定的关系，可用元杂剧里的词“牵缠顾恋”来形容。他在真定度过半生，饱尝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他将自己的魂灵安放在真定，奔走江南，游历天下，铸起一座元曲巍峨的艺术高峰。

同时，白朴引领真定成为闻名遐迩的元曲创作中心。在他身边，元曲作家李文蔚、尚仲贤、戴善甫、侯克中、汪泽民、史樟等群峰并峙，异彩纷呈，共同打造出元曲的辉煌成就。

作 者 简 介

刘瘦云，原名进忠，河北省正定县人，中国作协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协会员，石家庄市作协副主席，正定县文联党组成员、副主席、作协主席。1988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作品以散文、报告文学、诗歌为主，曾在《文学报》《书法报》《长城》等报刊发表作品，出版散文作品集《诗酒年华》。

来源：石家庄作家